第92章 鸿门宴(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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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唐五视线不及的桌面下,我的双手握紧,指尖与掌心接触处,又湿又滑,如同两片开始腐败带着黏液的猪肉,阴冷而油腻。于是,我将右手摊平,在裤子上轻微而又反复地摩擦着。

同时,我看着唐五,说:

“五哥……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唐五的眼中,寒光依旧,可也难免露出了两分聆听的神态。

但是,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却闭上了嘴巴。

我当然还有话要说,自救也好,尽力也罢,我都有很多很多的话要继续去说。

但,不是现在。

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空气仿佛越来越稀薄,我像是被抛入脚下鱼篓中的活鱼,努力想要从这窒息的气氛中找到最后一线生机。我甚至都不敢将自己的眼皮闭上那么一下。

唐五脸上的倾听等待之色渐渐消失不见,就连眼中的寒芒也越来越淡。

终于,他闭上了自己的双眼,不再与我对视。

在眼皮合上的那一瞬间,他用已经恢复平常,却透出了几分疲惫的声音说道:

“义杰,我对得你起了。你走好!莫怪我!”

说完,唐五双眼睁开,一直与桌面平行的胸部在我眼前突然升高。

几分之一秒的时间内,我飞快意识到,他要站起来了。

下一个刹那,现实世界离我而去。

整个天地间,只剩下自己胸腔内如同雷鸣般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在肾上腺素狂乱分泌所造成的剧烈眩晕之中,我将已经被裤子摩擦得温暖而干燥的右手伸进了口袋,当竹片坚硬触感从掌心传来的同时,我终于大声说出了第二句话:

“五哥,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和你不同!”

唐五正在上升的胸膛停在了我的视线之内。

余光尽头,几米开外,陈锋等人纷纷站了起来。

唐五原本半侧着准备离去的身体微微一抖,停了下来,颇为意外地看着我,眉头皱在了一起。我这无头无尾、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显然已经打乱了他原定的节奏,令他不得不思考其中含义。

耳边传来陈锋等人纷纷起立所导致的响动之声。

死亡的降临带来了恐惧,却也同时给予了我血脉贲张的亢奋。

无数念头在脑海中飞快闪过,难以抉择。猛一咬牙,听从内心最为本源的请求和召唤,我将放在口袋里面的右手抽了出来。

“啪”。

一声轻响。

被坚硬桌面震得隐隐生疼的右掌缓缓抽回,掌中那块尖锐的竹片出现在我和唐五两人眼前。

唐五下意识地循声低头看去,整个人身体顿时变得僵直,旋即,脑袋抬起,再次看向我,双眼中爆发出了夺人心魄的冰冷寒芒,先前几许诧异之色早已化为了不可抑制的滔天暴怒,嘴巴张了又张,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生命的体验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攀上了最为浓烈的高峰。

再也没有退路可走之后,我却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濒临崩溃的赌徒,倾尽全副身家狂赌了一天一夜,血红着双眼终于等来了一把见输赢的最后一刻。

所有的牵挂和忐忑都已是无足轻重,需要的只是坦然面对,亮出底牌。

因为,无论成败,都将会是一种绝对的解脱。

先前巨大的心跳声消失不见,犹如千头万绪纠缠不休的脑海也彻底冷静下来,一切都在刹那之间变得无比清晰。

下一个瞬间,我看着唐五,嘴角一牵,苦笑中,再也不需要丝毫伪装,任凭眼里流露出毫无保留的真诚与决绝,我张开嘴巴,说出了也许是此生的最后一句话:

“五哥,这是我刚刚去拿烟的时候在竹林里面捡的。我晓得你今天要杀我,所以,我准备用这个来杀你。”

我的话刚说完,唐五好像是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需要发泄,双手手掌猛地一下压向了桌面,用力之大,使得桌腿都剧烈颤动,碰到了我的双腿。

我第一个反应是以为他要去抢那块竹片。然而,当我下意识低头望去的时候,却发现就在我眼皮下一尺许的距离,唐五的手却停了下来,停在了竹片的边上,一动不动。手背上青筋纷纷凸起,十个指尖毫无血色,呈现出过度用力后的一片青白。

心底稍安,我抬头看去。

唐五两只眼睛里面,寒芒炯炯,如同野兽之瞳,让人不寒而栗,脸上如同戴着一张阴森木然的面具,看不见丝毫表情,一个字一个字地对我说道:

“那你来杀啊?”

“五哥,我不敢!我今天发现了一件事,我怕你!真的怕你!你怕,你杀人。我怕,但是,我连杀你都不敢!”

唐五目光闪烁不定,没有说话。不过,身体却也没有动弹一下。

就连身后不远处陈锋等人的响动也好像停了下来。

接下来的刹那,我心底有过一缕羞愧和内疚。但,那不重要,我甚至连丝毫的考虑都没有就将这些念头抛到了九霄云外。

在这条路上,我已经学会了一个道理:比起生存而言,义气、良心,实在是值不了几文。什么都不如自己活着强。

所以,只是在微微停顿了一下之后,我就心安理得地说出了下面的话:

“五哥,跑,我肯定跑不掉哒。只是,如果你一定要办我,死之前,你想不想听我说些事?比如,你杀我不如杀保长!又比如,假设我再带上将军,用起来,是不是要比这些人强!”

当最后一个字说完,我的头并没有扭动半下,但是我的手却指向了身后的那群人。

天地间,一片死寂。

暮气不知何时已经从四面八方升起,如晨雾一般朦胧,却又多出了几分难言的静谧。微风掠过脸颊,带来池塘边上混合了草木与土腥的自然气息,湿润而清新。半边残阳碎在水面,也晕化了浮云。逆光望去,远处的山林没有了白日里的葱茏茂盛,墨染般的黑从中溢出,渐渐溢满了这看不尽的人世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视线可及的天边,飞过一只归巢昏鸦,“呱”的一声嘶鸣,打破这种窒息的沉闷。

在昏鸦的嘶鸣中,唐五笑了起来,如同是一只正在玩弄掌下老鼠的猫,笑得残忍诡异,又有一种形容不出的高高在上的骄傲,他笑着说:

“杀保长?哈哈,我为什么要杀保长?你说给我听听看,我为什么要杀和我玩了几十年的兄弟?”

然后,他坐了下来。

右手平伸,手臂横过整个桌面,猛地向外一扒。

“叮叮当当——”

茶水飞溅中,我循声望去,杯壶瓷碟与那块竹片被唐五扒得凭空飞起,在空中划出数道各不相同的弧线,跌进了身旁水塘。

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再也忍耐不住,我扭头看向了后方。

已经使人看不清面貌神情的夜色中,陈锋几人的身影纷纷坐回了原位。

没等回过头,耳边已经传来了唐五冷静到阴森的声音:

“听好了,不要说半句假话,不要让我再站起来,站起来,你就死!”

没有必要再多废话了,该做的我都已经做完,现在,到了开门见山的时候。

待到唐五刚一坐下,我立马开口说道:

“五哥,我没有吃里爬外。我的确是让胡少强在我那里卖飘飘哒,但是我没有参加,我一分钱都没有收,属于白给人情,我不敢得罪他们,我也没有蠢到就敢转过头得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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