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九镇乱世,从一桌酒席开始(1)(2 / 2)
屋内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停了下来,就连空气都好像停止了流动,偌大的仓库当中一片死寂!
“啊……”震耳欲聋的女子叫声将一切复原。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我的神智也回到了体内,顺着冲入鼻腔,有些类似于鞭炮硝烟气的怪味扭头看去。
我看见了缺牙齿脖子上冒起的青筋和脸颊旁高高鼓起还有些微微跳跃的咬合肌。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了我身体右边斜前一步左右的地方。
那嗵的第一声正是从他平端的枪口发出。
啪啦的第二声,是中分头侧倒在了桌上,杯盘四溅的声音。
啊的第三声,是中分头双手捂着血流如注的盆骨位置发出的惨叫。
“哪个还动?老子一枪就打死你!狗杂种!”
耳边传来了缺牙齿依旧带着童稚却充满了让人无法忽视的凶残暴戾味道的说话声,如梦似幻,似近还远!
那一晚,所有的局面被缺牙齿这惊天动地的一枪彻底改变了。
当目睹仓库里面一切,吓得两股战战的搬运工开始搬运木材的时候,被逼着跪在墙角的洪武看着我说:“你记着,山水有相逢!”
缺牙齿走了过去,一脚将洪武踹倒在地,像踏狗一样踏在洪武的胸前,用枪顶着洪武两眼之间,淡淡地说:“你有狠就再说一句!”
当时,他的表情,就和那次我给他砖头让他打红杰的时候一模一样。
直到天色开始发亮,游场长带着第二批车赶过来,我们这才将所有的木材运完。回去的路上,看着在雷震子他们的高声赞扬下,一副喜笑颜开、得意扬扬的孩子模样的缺牙齿,我的心底却有一些非常复杂的感觉,有些嫉妒、有些震惊,还有些惧怕。
我想,我再也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只是将缺牙齿当一个孩子来看了。
风雨文昌阁
将木材送回林场之后,我们回到了雷震子乡下的新房子里面,然后带着谢春枝来到了溪镇。在她的夫家,面对着虽然眼神中有些油滑,却也老实巴交的两个老人,没费太多的力气,我们逼着早就吓破了胆的谢春枝拿出了所有足以指控游场长的证据。
没想到,在将这些东西交给我,我们转身走出门的时候,谢春枝居然像是失去了所有一切的样子,两眼空洞地靠着墙边瘫了下来,大哭着说:“啊啊啊……那是他强奸了我,游子雄这个畜生,他骗了我两年啊,我都给他打了三次胎哒,啊啊啊啊啊……”
那一刻,我早已经坚硬的心居然感到了一丝不忍。
其实,说老实话,我相信谢春枝。我相信,也许在她与游场长初遇的时候,游场长为了得到她的身体,而做出了一些罪恶的行为;在交往的过程中,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利,游场长也有可能做了缺德事。但是,这个女人一辈子做过了太多丧尽天良的事情。她的所作所为,已经导致了她今天的下场。
这,也许就是报应。每个人都会有报应,和瘦马一样,打流也是一条罪孽缠身的道路,不同的仅仅只是,打流更加凶残、更加险恶。所以,当流子的报应到来时,通常也会更加地残酷。只不过,这两个人的报应来得太快、太彻底、太出人意料,就像是一道飓风,所有人都还没作出反应,就已经刮走了一切。
很久很久之前,在我还是一个孩童的时候,九镇药材公司的斜对面,曾经有一条石板小路,祖祖辈辈踩下来,早就已经把一块块石板打磨得油光水滑,青黑中隐隐带着黄色。直到今天,我依然能够清晰回忆起,童年时,每个夏日的早晨,阳光还没有铺洒在九镇,但是气温却已经升高之时,光着屁股,躺在石板上玩耍的那种惬意冰凉。
这条石板路不仅仅只是九镇小儿的天堂,它更是所有九镇人最大的骄傲。据老人说,这条路是宋朝年间一个当上了江南布政使的九镇人回乡探亲时所修,上千年的历史了。
当时,为修此路,那位布政使大人亲自出面,邀请了十三位天子门生、二十六位进士二甲、五十二位贡士,以及一百零四位举人各题了一幅字条。然后再从九镇旁边最高的兴德峰上采下一批青石岩,从中选出质地最佳的一百九十五块,请最熟练的老石匠将那些人的字条一一镌刻其上,为了防止磨损,还专门采用了当时并不多见的阴刻之法。
由于那些刻字的人都有功名在身,古时的九镇人说有功名的人都是文曲星下凡。
所以,石板路建成之后,极为自豪的九镇人民,取文风昌盛之意,将这条路命名为文昌阁,流传至今。
几十年前,日本人侵占九镇之时,发现了这条路,报告给上级,来了几个日本军官在那里研究了半天,下令手下将大炮、辎重等重物避开了此路,没有舍得破坏这条路的一分一毫。
再后来,大土匪杨阎王呼啸山林,落草为寇,为报家仇几次攻打九镇的时候,也宁可多死几条人命,都专门下令要避开这条易攻难守的小道。
直到“文化大革命”时期,九镇上一帮红卫兵,说什么要破四旧,在老人的捶胸顿足、破口大骂中,将这条路翻了个底朝天,石板全部被撬了出来,堆在路旁。
他们破坏了之后,却又不知道怎么建设,自己本身也是九镇人,这条路又是当时九镇的主干道,差不多天天都要走,天长日久,他们自己也觉得道路现在泥泞不堪、颠簸不平,确实不好走,再加上人们的怨声载道,最后没有办法之下,红卫兵又同意将石板继续铺好。不过,他们说,为了表达破四旧建设新天地的坚定立场不动摇。所以,他们坚决不许那些代表了封建思想余毒的文字再出现,他们将石板倒翻了一个面,反铺在了原来的地方。
但,这还不是最剧烈、最彻底的破坏。
这条路的彻底灭亡就发生在去年。
去年,九镇来了一位新镇长。他下了一个命令。然后,就来了一帮工人,抡着大锤,将这些石板一块块全部敲打成了碎片,当做地基石铺好之后,又在上面浇上了一层柏油。
刚铺成之时,这条路看上去确实光鲜平顺,给土气的九镇添上了少许不属于它的洋气。
可是,仅仅只是一年多时间,柏油路面就开始软化,出现了一个个的坑,大夏天高温时走在上面,黏糊糊的,一踩都是黑印,人车走过之后,弄得整个九镇都邋遢不堪。
别说比起当初没有损坏的那条路,就算是比起后来被红卫兵翻了面的路都差了不知道多少。
就在搞定了谢春枝的事情,我成功代理起双溪林场的木材运输之后大约两三个月左右的时间,文昌阁在靠近省道的岔口上,一家三层楼高的酒店建成营业。
这是九镇第一家真正意义上的酒店,名字有些俗气,可在当时那个年代看起来却很有气势,叫做“巨龙大饭店”。
开业那天,老板大宴宾客,九镇黑白两道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了场。而我,居然也收到了一张请帖。请帖上,邀请人落款的那一栏写着三个字:胡少立。
胡少立的命不好。
据说,他刚出生一个多星期的时候,九镇桥头专门给人摸骨算命的那个朱瞎子在胡少立邻居家吃酒,他妈妈抱着他去串门。旁人起哄,让朱瞎子帮胡少立算算命。朱瞎子摸了摸胡少立的手和脸之后,半天不说话,说今天不收钱,不是做生意,过来喝酒,开心最重要,不愿意搞得大家不快活。
原本胡少立的母亲没有什么,听朱瞎子这么一说,她反倒不愿意了,非要朱瞎子继续说,把话说清,周围人也跟着掺合。
最后,被人们七嘴八舌逼得没办法了,朱瞎子说了这么一句话:“你这个伢儿八字太硬,两马争槽的命局,槽破马死,害人害己,不得善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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