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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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樟树林!

樟树林一片火海!熊熊喷吐的烈焰,翻腾滚滚的浓烟,树叶“劈啪”燃烧,漫天飞扬的灰烬,苍蓝的天空被冲天的火光映得通红!

爆炸是一瞬间发生的!

侍女们惊慌失措,尖叫声、躲闪声、呼痛声象失去了控制,飞滚的火球烧着了她们的头发和衣裳。

突然的坠空感!

仿佛从万丈悬崖骤然跌落!

匕首的破空声!

被吊绑了三天三夜的双臂忽然松垂下来,刺痛和酸麻令薰衣在急剧的下坠中,全身的感觉忽然活了过来!

风,自她的耳边呼啸而过!

她——

落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在那个温暖的怀抱中……

薰衣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张被黑纱蒙住的面孔。

可是——

她认得那双黑纱外面的眼睛!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的眼睛会蕴满那样多的感情,只有一个人的眼睛会在如此危险的境况下还会对她俏皮地笑,只有一个人的眼睛可以让她的泪水毫无顾忌流下来……

虽然,她是小姐,而她只是一个丫鬟。

烈烈的大火中。

浓烟包围着暗夜绝,飘舞的黑纱被火焰烧得狼狈不堪!

电光火石间!

暗夜绝睚眦欲裂——

原来,烈如歌一直在自己身边!

黑纱侍女就是烈如歌!

而正是她自己,亲手将薰衣送到了烈如歌手中!

烈焰滚滚的樟树林。

浓烟四起。

挺秀坚毅的下巴。

轻笑俏皮的嘴角。

黑白分明的眼眸。

那英姿飒飒的女子可不正是如歌!

“小姐,你快走……”

薰衣虚弱地欲从她的怀中挣脱。

如歌轻轻放下她,将她的右臂绕过自己的脖颈,用力将她搀挽起来,嗔笑道:

“若只是要逃命,就不会来这里。”

三日来备受折磨的身体让薰衣再也说不出话来。

如歌扶住她,足尖一点,向樟树的枝桠飞身而去。

她只有这一个机会!

趁暗夜绝的侍女们出林筹办水粮,混进她们之中,然后趁暗夜绝最无防备的时刻,用雷惊鸿给她的几枚火器阻挡住敌人。

这是唯一的机会!

否则,她不可能是暗夜绝的对手!

樟树林就在前面!

可是,为什么林中火光直冒浓烟滚滚?!

发生了什么?!

满是血迹的手掌握紧轮椅的车轮!

他望着烈火中的樟树林——

怔住——

“咳!”

一口鲜血猛咳出来!

他面色苍白,心痛得如有千万把刀在戳绞!

樟树林就在前面,可是,他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不知道该从哪个方位进去!

因为——

他是一个聋子。

他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林中有打斗吗?如歌在哪里?敌人在哪里?他应该从哪个方位进去!!

为什么——

他是一个又聋又瘸的残废?!

他在众人之前赶到了这里。

才发现,原来,他只是一个残废!

眨眼的一瞬间,可以发生多少事情?

如歌带着孱弱的薰衣在浓密的樟树中穿梭。

脚尖下是摇晃的枝桠。

树叶沙沙响。

浓烟自下面窜上来。

有的树枝已经开始燃烧,火焰的气味,树叶的气味,树脂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忽然就象是在不真实的梦境中。

如歌向林外奔去!

那里会有玉师兄的人赶来!

只要可以和玉师兄相遇,她就再没有可以害怕的事情;只要在玉师兄身边,再多的困难她也不怕。

爹离开后。

她就只有玉师兄了。

所以,当她站在最高的一株樟树上,郁绿的枝叶在她脚下轻轻荡着时,当她远远地望见了林外轮椅中苍白的玉自寒。

心中的幸福象一朵突然绽放的花。

在那一瞬。

她的眼睛忽然明亮得象夏夜最璀璨的星辰——

“师——兄——”

放声的呼喊是耀眼的星芒,穿透树桠,穿透浓烟,穿透火幕,一层一层,在樟树林中回荡……

“师————兄————”

她大声呼唤着玉自寒!

在眨眼的那一瞬。

如歌的呼喊声。

林外的玉自寒没有听见。

因为,他本就是个聋子,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他也没有看见如歌。

因为他没有抬头,而如歌在浓烈的烟雾中也只是一个隐约的影子。

但是,他当时做出了一个决定。

不管如歌在哪里,他都要进去找她!

在眨眼的那一瞬。

如歌的声音被暗夜绝听到了!

黑纱骤起,千万条灵蛇般扑向树梢的如歌!

暗夜绝的面纱在疾飞中飘落,露出一张可怕狰狞的脸孔!那张脸孔象是被烈焰吞噬过,恐怖扭曲得小孩子见到了会失声大哭!

这张脸是被烈如歌毁掉的!

她恨得夜夜无法入眠!

暗夜绝如鬼魅一般扑向对着玉自寒呼喊的如歌!

如歌沉浸在初见玉自寒的欢欣中,似乎丝毫没有察觉暗夜绝的偷袭!

在眨眼的那一瞬。

暗夜绝的黑纱离如歌只有半尺的距离!

扼断那个喉咙!

她——要——她——死——!

就在那时……

如歌却轻轻回过头。

对暗夜绝笑了笑。

笑意很轻,还带着些轻蔑。

然后——

火焰般的烈火拳,甩出一个乌黑的事物,打向暗夜绝的胸膛!

世间最霸道刚烈的烈火拳!

江南霹雳门的麒麟火雷!

暗夜绝大惊失色,奋力疾退,麒麟火雷在烈火拳的力道下如影随形!

如歌微微一笑。

她哪里会那样放松警惕,只不过,暗夜绝在情绪激动和得意忘形时最容易偷袭得手。那么,她就为暗夜绝演一场戏好了。

“啊————!!”

麒麟火雷在暗夜绝胸口前炸开!

橘红猛烈的火焰,皮肉烧焦的糊味,顿时让樟树林变得象地狱一样可怕……

在眨眼的那一瞬。

玉自寒忽然觉得有些异样。

他抬起头,望向樟树林最高的树梢。

浓烟被风吹得渐渐散去,枝叶颤悠悠地摇摆着,树梢站着两个女孩子,一个孱弱,一个挺秀。

她穿着一身黑纱,肌肤被映得出奇的白皙,仿佛是透明的;她的牙齿咬着薄唇,轻轻得意地笑着,象是刚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树顶的风将她鬓旁的发丝吹乱了,乍看去,就象七八岁时那个淘气爱笑的小女孩……

她没有看到他。

他只看到了她的侧面。

但是,他笑了。

她,在树梢微笑呢,真好。

……

可是——

他为什么依然觉得异样?!这种异样带有那样强烈的不安!

他定睛看去!

如丝缕的烟雾中,一把匕首寒光乍现!

在眨眼的那一瞬。

如歌开心地扭过头去,再次望向许久未见的玉自寒。

这一次,她终于看到了玉自寒的眼睛。

遥远的,她在树梢,他在林外,混合着燃烧气味的樟树林中清冽的空气,淡淡如梦的烟雾……

她望着他。

他望着她。

她站在高高的树梢上,拼命招着手,大声喊着——

“师——兄——!我在这里!”

薰衣被她救了,暗夜绝受到重创,师兄也已经赶来,呵,一切都那样完美。

她轻点脚尖,抱着薰衣象小鸟一样向林外的玉自寒飞去……

……

林间的风将她的发丝吹拂,她的笑容明亮可爱,翩翩飞舞的黑纱,如梦如幻的淡淡烟雾,她飞在郁绿的樟树林中,就象一个快乐的精灵……

昆仑山。

阳光下的雪地突然迸出刺目的白光!

亘古寒冷的冰洞。

神秘莫测的最深处。

痛苦的冰芒在琉璃般透明的晶体中疯狂穿梭!

传说没有人可以破开那晶体。

被封印在千万年冰晶中的灵魂,只有经受千年的蚀骨至寒方能重生。

仙人也不可以。

它必须在冰晶中沉睡千年!

可是——

有一种痛苦……

有一种思念……

有一种生生世世都无法忘却的爱恋……

一道道冰纹爆裂……

晶体中那绝美的灵魂痛苦地挣扎着……

无数道白光在冰纹中耀眼闪烁!

眩目的白光!

冰纹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光芒在冰洞中撕扯着、咆哮着、怒吼着……

千万道光芒交织在一起,寒冰的晶体剧烈震颤,光的世界,冰的世界,雪的世界,千万道冰纹欲将一切撕裂开!

昆仑山上的雪,在阳光下疯狂地旋舞!

漫天刺眼的飞雪!

浓厚的飞雪遮蔽住清冷的太阳!

一切仿佛都疯狂了!

亘古寂静的昆仑山巅。

痛苦的呐喊在疯狂的飞雪中迸发——

一切变得那样缓慢……

如歌在樟树林间飞向林外轮椅中的玉自寒。

她是快乐的。

她想要扑进他的怀中,静静趴在他的膝头,让他轻轻抚摩自己的头顶,然后对她说,以后永远不要再分开。

这么久,她好累了。

在飞向玉自寒的空中,她闭上了眼睛。没有看到玉自寒突然间震惊的神色,也没有听清玉自寒声调有些奇异的急喊——

“小——心——!”

师兄在喊什么?小鸡?小溪?那一刻,如歌“噗嗤”一笑,以后还是要纠正师兄的发音啊,师兄的耳朵虽然听不见,可是他应该可以象正常人一样说话……

她没有来得及继续想下去——

胸口——

被一种冰冷——

贯——裂——了——!!

奇异的冰冷,那种冰冷不可思议,她的心脏被骤然的冰冷裂开!死亡的冰冷!心脏是冰冷的锐痛!!

空中的急坠中……

如歌的眼睛暴然睁开!

那把匕首,是她方才用来割断薰衣绳索的!如今,却在薰衣掌心,闪着粼粼寒光,滴下一串鲜红的血珠……

薰衣的眼睛幽冷幽冷……

血珠象一串串春天里殷红的小花……

自淡烟缭绕的樟树林梢……

滴落在或深绿或焦黄的树叶上……

仔细听去,还有“扑扑”的细响,就象眨眼前如歌唇边的轻笑……

轻曼的黑纱悠扬飘舞在坠落的半空……

恍如失魂的精灵……

有细不可闻的音乐声……

是琴声啊……

曾经有个白衣如雪笑颜如花的人……

那琴声有着寂寞和忧伤……

而她直到他消失之后,才懂得那种忧伤的深沉……

玉自寒在樟树林外绝望地呼喊!

寒风呼啸!

他撕裂般的呼喊被狂啸的寒风吞噬了!

血肉模糊的双掌用一生所有的气力撑起残障的身体,他要接住自空中失魂急坠的如歌,他不要让她跌落在冰冷的土地上!

这一刻——

他痛恨自己是个残废!

为什么他没有一双健全的腿!为什么他没有一双可以听见声音的耳朵!为什么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鲜血从她的胸口淌落!

他用尽一生的气力要去接住她!

可是——

筋脉尽断的双腿就象千斤的巨石,他重重摔倒在地上!

他——

为什么是一个残废!!

胸口巨痛欲裂!

“哇——”一声,一大口鲜血从他的嘴里喷涌!

浓烟升腾的樟树林外。

轮椅跌倒在旁边。

青衣的玉自寒痛吼着——

“歌——儿——!”

“歌————儿————!!”

“歌——————儿——————!!!”

…………

寂静如斯的樟树林啊……

树林里最阴暗的角落,红衣如血的身影从地底幽幽幻出。

苍白的赤足。

飞扬的血衣。

黄金的酒樽。

细细多情的朱砂,在眉间有妖异的邪美。

他仿佛是刚刚来到,又仿佛一直就在这里。

望着断翅蝴蝶般在空中悠悠坠落的如歌。

暗夜罗举起酒樽。

多美的画面啊……

世上所有天才的画者都无法绘出如此动人的画面……

忽然。

眉间朱砂轻轻跳了一下。

那是什么?

象是一朵冰花在如歌的胸口迸裂!

冰花光芒流转,在苍蓝的空中炸碎成两片、三片、四片、五片、六片、十片、百片、千片、万片……

漫天冰花的飞屑!!

晶芒璀璨。

是雪花。

武夷山的天空忽然纷纷扬扬大雪飘落。

整个冬天没有下过雪。

积累了一个冬天的雪在此刻爆发了!

千万片雪花好似有生命般轻轻托起如歌的身子……

跳跃嬉闹在她的睫毛、手指、足尖……

慢慢地,柔柔的雪花们穿透了她的身体……

大雪纷飞的空中……

她的身子恍若透明起来……

愈来愈透明……

慢慢地……

她恍若透明成一缕空气……

再无影踪……

那一场雪下的好大。

神州万里。

白雪皑皑。

雪一直下了五天五夜。

整个世界都快要被雪埋了起来。

老人们说,那是他们一辈子见过的最大的一场雪。

屋檐挂满了冰凌。

阳光下,长长短短的冰凌滴溜溜闪耀着调皮的光芒。

小小的院子里积雪没有融尽。

小鸡小鸭在地上啄食,时不时脚下一滑。

窗棂上贴着窗花。

是百鸟朝凤的花样,红艳艳的,映着雪白的窗纸,煞是漂亮。

窗下是一张暖炕。

炕上躺着一个昏迷了五天五夜的人,脸庞消瘦苍白。

屋里生着一盆火,炭烧得红红旺旺。

火旁温着一锅小米粥,咕嘟嘟滚着小小的泡。

好香的味道……

突然,炕上人的手指动了动,肚子里传出一阵“咕噜”的声音。

慢慢地,睫毛吃力地睁开。

眼神迷茫毫无焦点。

她呆呆看着房梁,脑中一片空白。

一个人影映入她的瞳孔。

阳光自窗子透进,万千道光芒照在那人身上。

他仿佛是会发光的。

一身白衣干净而耀眼。

他痴痴地望着她,良久,忽然笑了,那笑容绝美如春雪中瞬时齐齐绽放的百花——

“懒丫头啊,做什么睡这么久!不知道人家会担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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