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此际风生翻离坎(下)(2 / 2)
二程的《易传》,韩冈的自然之论,王安石的《字说》,都是从基础中来,将根本攥住一旦事成,道统便在手中而三家所选择的着眼点不同,便是体现了三家学派根本性的差异所在
不仅仅是这三家学派,其他学派治学,无不是用上提纲挈领的做法
前代诸儒,孙复著《易说》、石介授徒以《尚》、胡瑗有《洪范口义》、《论语说》;欧阳修则是通观诸经,乃至考订其真伪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皆崇法《春秋》,在春秋三传上下的功夫极深
此乃当时的天下局势,西北二虏猖獗而中国衰弱,必须在尊王攘夷四个字上下功夫,以振奋人心,除了《春秋》,别无他选同时在唐时所定下的《周易》,《尚》、《诗经》、《礼记》、《春秋》这五经中,以《春秋》一经最易着手,毕竟孔颖达所编纂的《五经正义》,只有《春秋左传正义》,《谷梁》、《公羊》两传说得就少了,这就给了宋儒上下其手的空间,宋儒颠覆汉唐经学亦自此而始当时的纲领,便在《春秋》之上
《春秋》是鲁史,到了如今,三苏父子重史论,司马光重史学,其实可算是《春秋》一脉而邵雍、周敦颐,一个钻研象数之《易》,另一个讲得是太极图,皆属易学一脉都是有源流的
韩冈要争道统,当然对开国以来的儒门变迁有过一番深入的了解那些有所成就的大儒,他们治学的根基在何处,韩冈清楚,他们自己清楚的如今学、程门一争道统,没有人会知道该在哪里做文章
天子压制气学,说实话,韩冈的心里可是憋着一口气虽说在情面上对岳父王安石有些过不去,不过这一场道统之战,韩冈可是半点都不准备退让,也退让不得
检视着桌上做样品的药材,韩冈的眼神愈发的冷冽,“家岳《字说》成之时,曾经将初稿寄送给我不过看了之后,便回了一句‘刻舟求剑’如今洛阳的《易传》,在在下看来,也是一般的‘刻舟求剑’”
“此话何解?”苏颂问道
“要治《易经》,首先得明其源流”韩冈解释道:“虽说《周易》源出三圣,但在《周易》之前,有《连山》,有《归藏》,可不光是拿着《周易》解说一下就算了事的”
“《连山》、《归藏》不早就失传了吗?唐时虽有此,但那已经考订过是伪作了”
“那两部的确是失传了,但三部《易经》,时间有先后,《周易》出世时便有所依照,要解释《周易》,先将与《连山》和《归藏》的关系解说明白”
赵顼有什么样的算计,那是他的事但韩冈并不打算做个惟上是从、亦步亦趋的臣子不跟皇帝拧着来,那还配叫士大夫吗?
韩冈费尽心思,给自己加上一层药王弟子的光环,求名只是一部分——不打算学王安石养望三十年的韩冈只能设法去走捷径——但另一部分,便是让赵顼投鼠忌器
因为皇嗣不振的关系,赵顼是决然不敢与自己撕破脸皮的比起能不能有儿子继承帝位,‘国是’也好,‘一道德’的目标也好,在赵顼眼中都是要放在一边自家辛辛苦苦为国为民,最后让弟弟或是侄儿坐在皇位上享受,赵顼可能会甘心吗?就是在后世,也没多少人愿意牺牲自家的子女,将遗产留给兄弟,何况是在这个极端重视血脉和香火传承的时代?
只要他韩冈不去犯十恶不赦的重罪,有什么问题赵顼都得忍下来何况韩冈准备做的事,直接针对的目标,还是在学和程门上,赵顼最多也只是附带而已
将药材和草稿整整齐齐的放好收起,桌上就只剩下二程的《易传》和王安石的《字说》,这就是他如今要对阵的目标
虽然赵顼一直拉偏架,但韩冈也不觉得他还能有多少办法韩冈手上的底牌,不是赵顼等人能算计得到的,准备也做好了,一切比预计得还要顺利
该下棋的时候,他会安安分分的下棋,但必要的时候,掀棋盘也是一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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