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雪夜柔情(2 / 2)
姬桓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只见她将微冷的茶汤一饮而尽,又续了第二杯。他忽然注意到她的左手小指并不像其他手指一样灵活,指根处有一圈丑陋的疤痕,像是用针线活生生地来回穿过……
“我说这番话,姬掌门是不是觉得我是邪魔歪道……你所谓的正道,不过是收几个弟子,教一身武艺,那些子弟离开了逍遥门,哪一个为了黎民百姓?全是为门阀和世家效忠的!幽都城、多首城……哪一个不是拥兵自重,藐视天威?天下只需要一种道,那就是王道!王道所及,泽被万民,四海咸服、天下安定……对百姓而言,这才是正道。”
她说话声音不大,像是挂在飞檐上的铃铛一样清亮。姬桓望着她,半晌,沉沉地说:“你我终归是……殊途。”
月谣盯着他平静的目光,面容冷了下去,她移开目光望着环绕亭子的湖水,已有一部分冰化开,在微风中泛出阵阵涟漪。她突然站了起来,手抄起茶杯走到姬桓面前,低头看了一眼他面前已经冷掉的茶汤,哒地一声将自己的杯子放在桌面上,取过他的杯子,将里头的水抛洒出去,而后重新续了一杯。
她忽然又笑了,宛如一朵妖异的曼珠沙华,“有一个词,叫殊途同归。”她将新续好的茶递过去,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姬桓伸手接过,只见她握住自己的那杯茶,慢慢俯下身望着自己,笑容妖冶如花,竟叫他移不开眼。
“你我毕竟曾是师兄妹,又对我有恩,今日一叙,不如以茶代酒,化解干戈吧。”
姬桓盯着她看,片刻将茶饮尽,然而月谣却没有喝她那杯,而是定定地看着他将茶饮尽,忽然身子前倾,在他的额头浅浅地亲了一下……
轻得如同羽毛在水上点过一样,又宛如柳絮在脸上拂过,却在姬桓心里落下了万丈惊雷。他猛地变了脸色,只见月谣凑在他的耳旁低声耳语,“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我改主意了——明月就在我手上,想要让她平安,今晚就来陪我。”
姬桓侧过头去看着她,二人挨得很近,近得只要他轻轻一动,就能碰到她嫣红的嘴唇……两人保持着这看似亲昵的姿势很久,姬桓内心本该义正言辞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成了短短的一个字:
“好。”
偌大一个小司马府,上下伺候的人加起来连十个也没有,安静得就好像幽灵鬼府一样……姬桓无声地推开雕花木门,皎洁的月光从身后洒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房间里没有点灯,黑暗中有水声清清浅浅地隔着云母屏风传入他的耳朵,在幽幽的月光下勾出一丝暧昧之色。
姬桓轻轻关上门,走到了屏风后……
他从小生长在逍遥门,心怀正道,从少年执掌春秋宗至今已经二十年,性情坚毅隐忍,没有一件事能让他动容。可是站在这,当那引人无限遐想的水声从屏风后传入耳朵时,他的心不受控制地乱了节奏。
“来了……把灯点上吧。”
月谣低柔的声音像是天底下最温柔的武器,一下子将他的防备击溃殆尽。
当他回过神来时,漆黑一片的房间已经点燃了一盏幽幽的烛灯……她就懒洋洋地趴在浴桶沿边,一头漆黑的长发拿檀木簪子尽数挽起,留下几缕发梢沾湿了水,湿漉漉地贴在背上,幽幽的烛光将她瘦削的肩骨和背清晰地照亮。
姬桓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向来镇定的他忽然呼吸一滞。
“帮我按一按肩吧……”月谣说得很轻,像羽毛一样温柔,冷不丁让他想起下午那个猝不及防的亲吻,顿时心跳如鼓,宛如耳朵根红得要滴血,然而面上却依旧淡淡的。
美人沐浴,本该是无限旖旎风情的情景,然而她背上的数道伤疤,却生生破坏了美感。姬桓的目光一下子就被攫取了,怔怔地看着,仿佛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手脚都发凉起来。
天下人只知道她少年得志,跟随天子平叛,高居庙堂之上,一路平步青云。却没有人知道她曾屡次在生死边缘徘徊,像条狗一样艰难地活着……本该和其他女子一样光洁的背部,却到处都是鞭伤和利刃重伤后留下的疤痕。鞭伤的颜色极深,周围还有锯齿一样的丑陋边缘,即便半年过去,仍旧不能消除,三道鞭伤下面、靠近蝴蝶骨的部分,又有着许多深深浅浅的旧伤,多年过去颜色已经变淡不少,却让姬桓触目惊心。
他认得那些伤痕,那不是利器所伤,而是高手隔空使出的气刃贯伤。就在四年前,他亲手下了重手。
一刹那心上仿佛被热油浇过一样,看得他心底越发疼起来。
月谣感觉到他略显粗糙的指腹在自己的背部滑过,在这个寂静的夜晚里带着暧昧的味道……她慢慢地睁开眼,因热水熏蒸的脸颊带有一丝嫣红,像是无力东风的花朵。
她听他在身后艰难地说话,隐隐带有一丝哽意,“伤口……疼吗?”
水面晃动了一下,水波剧烈地向周围漾开去,她回过头来看着姬桓,漆黑的瞳孔里充满了雾气,乍一看就好像哭过一样,可那只不过是错觉。
她盯着姬桓的眼睛,纤瘦的脖子和肩膀露出水面,顷刻间便凉了。姬桓就那样看着她,眼睛里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和心疼。
哗啦一声,她忽然就从水里站了起来,即便身上多处伤疤,也难以掩盖纤细曼妙的身材。姬桓下意识地就别开眼,心神却难以自持。就在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时,月谣猛地勾住了他的脖子,微微地踮起脚尖,在他的错愕中重重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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