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贰叁◇请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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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老太太年纪大了喜欢清静,远远的住在后罩房内,要穿过两个小院才到。院内的地砖已经碎裂得七七八八,积得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水坑。只有院子里从前种的桂花开得异常灿烂,却也被雨水冲得落英缤纷,一地嫩黄的花瓣。

胡老太太的房檐下站着两个和闵素筠年纪差不多的妇人,见到来人,急忙撑着两柄旧伞迎了出来,神色拘谨地向闵庭柯几人问好。

闵素筠悄悄在闵庭柯的耳边介绍道,“你不认得了吧?这两位是通婶的儿媳妇,脸上有雀斑的那位姓宋,是福来的媳妇。另一人姓李,是寿来的媳妇。”

两个妇人本分木讷,也没见过什么场面,一脸的局促不安。通婶就歉意地说道,“小门小户的,一遇着事儿就麻爪,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了,小姐少爷们别和她们一般见识。”又向宋氏问,“老太太忙什么呢?”

宋氏勉强笑道,“在屋子里坐着呢,听说大小姐他们来了,高兴的吵着要出门迎接,被我们强按住了。”又对闵素筠几人解释道,“一遇上阴天下雨的,老太太的风湿病就犯了,疼得她下不来床。如今年纪也大了,等闲不让她下地。”

闵素筠就顺势对通婶道,“正巧我带了些专治风湿的汤药,回头熬给她喝。”

通婶感激地答应了。李氏上前打了门帘,几个人进了胡老太太的屋子。房间内打扫得一尘不染,地缝都清理得干干净净。也没什么多余的摆设,桌椅虽然都是旧物,却十分规矩整洁。

胡老太太正伸长了脖子坐在榻上焦急地等着,见人进了门,忙找鞋要下地,嘴里嚷嚷着,“九少爷呢?九少爷呢?”

闵素筠急忙上前抓着她的手,“庭柯来了,您安稳坐着,我让他给您老请安。”

“这可使不得。”胡老太太依照旧时的习俗裹着小脚,行动不便,听了闵素筠的话,哭得老泪纵横,“我不过是闵家的下人罢了,长兴是个不忘本的人,顾念着当年的一点儿恩情把我送来老宅荣养,我却不能不知道分寸,哪有让公子爷给我请安的道理?”

她口中的长兴就是闵老爷。

闵素筠冲愣在一旁的宋氏招了招手,宋氏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掏出一块旧手帕替胡老太太擦了擦泪。通婶也劝着说,“大小姐和三爷虽然年年都能见一两面,但九少爷却难得回来,您常常把他挂在嘴边上念叨,如今人到了眼前儿,该高兴才是,怎么还哭起来了?”

胡老太太一听,忙抢过孙媳妇的手帕自己抹了两把,“我是老糊涂啦,见了你们高兴,却只知道哭。”

说话间闵庭柯已经规规矩矩地跪在了地中央,向胡老太太恭敬地磕了三个头,“老太太,孙儿庭柯学成回来,给您请安了。”

一句话说完,胡老太太刚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她不顾闵素筠和通婶的阻拦,硬撑着从榻上走了下来,颤巍巍地扶起闵庭柯。她年纪已老,眼睛也花了,直到这时才把闵庭柯看了个仔细,“哎哟哟,可了不得,可了不得咯。我们家九少爷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一幅好样貌?”细细端详了一阵,“这鼻子眉眼,真是像极了从前的夫人。”

闵庭柯尴尬地笑了笑。

通婶急忙上前扶着胡老太太,“您坐着说话吧,不然大小姐他们也不安生。”

胡老太太连连点头,重新回到榻上坐下,关心地问起了闵庭柯在国外时的日常起居。听说他把一切照顾得都好,她忍不住语带埋怨地叹了口气,“离家在外的,哪有那么容易。你这孩子心地善良报喜不报忧……哎,当初长兴送你出国后,来老宅祭祖被我教训了一顿,哪有这样狠心的爹,竟然舍得把儿子送到不认不识的外国,他要是遇到了危险可怎么办?若是有个头疼脑热身边没个知心的人照顾怎么办?”

说得闵素筠心中一酸,想到弟弟在国外的四年时光中不知受了多少白眼和委屈,忍不住侧过身拿着手帕偷偷抹了抹泪。

梅花香自苦寒来,闵庭析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望着一表人才的弟弟,心底不无感慨,深深叹了口气。

通伯见状,轻轻咳了一声,冲通婶使了个眼色。通婶忙撑起笑脸,正要开口,胡老太太已经说道,“不过现在看来,长兴却是个有远见有主意的人。他几个儿女之中,也属你最成气候了。”又看着站在门口的闵庭析,“庭析,我这样说,你是不是要不高兴?”

闵庭析陪笑道,“怎么会?我的确是比不过庭柯的。”

胡老太太点了头,“你承认就好。别的不论,单说这相貌,庭柯就甩你几条街了。”

闵庭析禁不住一阵尴尬,闵素筠却欢快地笑了起来,“还是您老人家慧眼识珠,敢说实话。”

胡老太太亲昵地冲闵庭柯招了招手,要他到自己身边坐,又对儿媳妇交代,“去把昨儿给我做的桂花糕拿来,让庭柯尝尝。”

婆婆虽然年老却不糊涂,因为半生在闵家做事,磨炼得十分有眼色。通婶估摸了一下时间,知道婆婆这是提醒她该去准备晚饭了。她冲李氏和宋氏使了个眼色,三个人蹑手蹑脚地掀帘子出去了。

门外雨声又大了不少。

闵素筠关心起了胡老太太的身体。胡老太太不太在意地说道,“我什么毛病都没有,硬朗着呢。如今想想,当初闵家的老人就只剩我一个苟延残喘,年纪活了一大把,只是不死,谁有什么办法?阎王老爷不肯收,我只好在世上多熬个几年。”想到已故的闵老爷和闵夫人,眼泪又掉了下来,她轻轻抓住闵庭柯的手道,“长兴死时只有你不在身边,他不知多放心不下你呢……”

父亲逝世时没有赶回来见他最后一面是闵庭柯一辈子无法弥补的遗憾,不用别人提及,只要他自己想起,都觉得分外的难受。

闵素筠一见,忙岔开话题,“福寿康宁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怎么到了您的口中,变得这么不稀罕了?依我说,这是福来和寿来的名字起得好,您也跟着沾了光,才能延年益寿,福寿绵绵。”

正说着,通婶端着一盘桂花糕走了进来。许是因为走得急,裤腿子已经湿了一半。她身后还跟着几个男人,都是老实忠厚的长相。两个年纪比闵庭析大几岁的是胡福来与福寿来,身后跟着他们的儿子。一进屋就忙着问好行礼,看得出来,都是本本分分的实在人,不太会应付场面上的事。

通婶热情地把桂花糕递到闵庭柯的手边,“九少爷,您尝一块吧。这和外面买来的不一样,是咱们自己家做的。采的就是院子里的桂花,都只摘最新鲜的嫩瓣,甜而不腻,可爽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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