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无法无天(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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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中午的时候,手术结束了,很成功。”哈里斯答道,“我们为陶先生做了几项基本测试,都完全没有问题。今天上午拆开纱布以后,他的状况看起来也很好。他说要休息,陪护就没有打扰他。直到中午,陪护想问问他要不要吃午餐,然后发现他……”

陶白荷几乎一句也听不懂,她抓着南泽雨的手臂,问道:“这人说什么?”

南泽雨翻译了一遍,陶白荷听后立刻高声说道:“有证据吗?你说没问题就没问题?”

南泽雨向医生传达了妻子的疑问。哈里斯走到办公桌边上,拿起了一个文件夹,“这里面是陶先生的病历资料,今天的检查结果也在里面。”

陶白荷一把接了过去,快速地翻了起来。虽然她连绝大部分专业单词都看不懂,但她“聪明”地注意到,有些数字表格。她仔细地对比了一下,发现陶无法的测试数据都在合理区间之内。她稍微松了一口气,接着提出了新的问题,“那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具体的原因,要解剖之后才知道。”哈里斯医生谨慎地答道。

南泽雨刚翻译完,陶白荷又急忙发问,“我爸现在在哪儿?”

哈里斯医生看向万国侯,后者微微颔首,“在……停尸间。”

“为什么不让他留在病房里?”陶白荷听完南泽雨的翻译就发狂了,“人才刚走,你们就给拉到太平间去了?你们就这样对待病人?”

她又哭又叫,还试图冲上去抓哈里斯医生的衣服,南泽雨急忙隔开了她。

“很遗憾,但我们是按照法律要求做的。”哈里斯医生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说,“如果你们想看,我可以带你们去。”

陶白荷对医生那不紧不慢的态度感到极度不满,但她不会说英语,无法尽情地表达自己的诉求。南泽雨虽然帮她翻译了,但她也猜得到南泽雨必定不会照实全说。想到这里,她气恼地瞪了南泽雨一眼,后者则假装没有看到。

哈里斯医生推开了停尸间的门,一阵冷气传来,陶白荷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她忽然想起了两个月前自杀的陶无天,虽然陶无天是死在了自己的房间内,但她现在的感受和当时如出一辙。

冷。

冷气从四面八方钻进陶白荷的毛孔,让她感觉自己犹如赤身裸体走在寒风四起的冰雪世界。停尸间的装修是冷色调的,这看起来让人更觉阴郁。

陶白荷交叠地抱着双臂,她有些怀疑这里的空调温度开得太低了。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黄色织花毛衣和黑色薄羊毛斗篷,以及露出足踝的黑白条纹高腰阔腿裤。“也许是我穿得太少了。”陶白荷心想。她悄悄看了一眼西装革履的万国侯和南泽雨,两个男人都面色沉重,但呼吸却很均匀,像是已经接受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哈里斯医生将几人领到了一张停尸台的前面,那里躺着一具尸体,上面盖着浅蓝色的裹尸布。

“是这个?”南泽雨用眼神向哈里斯医生示意,后者肯定地点了点头。

南泽雨叹了一口气,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掀开了裹尸布。

陶无法双目紧闭,身上还穿着纯棉的病号服。

“爸!”陶白荷推开南泽雨,扑上去抱着尸体哀嚎了起来。那一瞬间,她忘记了对死人的惧怕,心中只有遗憾和悲伤。她的泪珠落在陶无法的肩膀和脖颈上,再顺着陶无法的皮肤滑向冰冷的金属台面。她褪去了高官夫人的外衣,变成了失去父亲的伤心小女人。

陶无法静静地躺在那里,他曾经的威严、凶狠、狡诈、精明,仿佛都化作了青烟,飘散到无边的天际去了。此刻,他只是一具没有生气的躯壳,任凭陶白荷呼唤和摇晃,也不会再醒来。

南泽雨看着恸哭的陶白荷,不知怎地想起了他和陶无法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那一天,陶无法去韩城的码头接他下船,他按照霓虹国的习惯,客气地用日语称呼陶无法为“陶桑”。陶无法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接着,陶无法解释道,从来没有霓虹国人叫他“陶桑”。

南泽雨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陶桑”的发音,很像日语里的“父亲”。他对这个“占便宜”的玩笑感到有点不舒服,但又有些感慨陶无法对他的态度——那是一种近乎于讨好的诚恳和尊敬。而陶无法甚至比九条晴臣还要大上几岁,完全可以做他的父亲了。

南泽雨不喜欢陶无法,因为后者实在心眼太多,而且非常怕吃亏,这一度让他感觉烦躁。但他并不讨厌陶无法,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陶无法的存在提高了他的“身价”。

南泽雨在霓虹国的时候,九条晴臣对他并不怎么重视。2002年,南泽雨来到中国监视陶无法之后,九条晴臣才对他刮目相看。南泽雨发现并陷害了韩诺惟,这令九条晴臣相当满意,而这原本可以说是陶无法的功劳。但南泽雨问心无愧地接受了九条晴臣的表扬,因为他替陶无法保守了核雕被毁的秘密。

十四年的光阴犹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中,南泽雨和陶无法都接受了一种奇怪的相处模式:在他人面前是相亲相爱的翁婿,在私底下是合作无间的上下级。

南泽雨还记得,某次喝多了以后,陶无法讲出了自己名字的小秘密:原来,陶家三兄弟是“武”字辈,他们本来的名字是“陶武发”、“陶武田”、“陶武年”。

陶无法上学之后,发现自己一家人的名字很土。他翻了翻字典,决定按照谐音给自己改名叫无法,老二改名叫无天,老三叫无念。陶家老两口都是文化程度不高的普通农民,也就随他了。

“你这名字起得,是要无法无天吗?”有几分醉意的南泽雨仰天大笑,“好狂妄的名字。”

“这名字多好!如果我有个四弟,我就给他起名叫无求。这样,我跟老二无法无天,后面两个小的就能无念无求了。哈哈哈哈……”

陶无法喝得满脸通红的样子仿佛还历历在目,他眨了眨眼,又想到了陶无法被南泽姣搀扶着在院子里散步的情形。

“爸,你看看我,看看我啊!”陶白荷的哭声和喊叫打断了南泽雨的回忆。他看着正和哈里斯医生低声交谈的万国侯,忽然心里一酸:就算是陶无法这样老谋深算的家伙,死的时候也是平淡无奇,跟一般人没有什么区别。

“你再也不能无法无天了。”南泽雨想着想着,又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停尸台上躺着的是我的父亲,我会不会像白荷这样悲痛欲绝?”他在心里摇了摇头。他无比敬爱九条晴臣,但他绝不会像陶白荷这样失控。

“南厅长。”万国侯走到了南泽雨的身边,“哈里斯医生说,病人的遗体交由你们处理。另外,我有一个建议。”

南泽雨这时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什么建议?”

“我强烈建议你们,报警。”万国侯的中文是那样炉火纯青,口吻又是如此郑重和笃定,这似乎表明了一件事:他清楚地知道,他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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