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熵量⑤(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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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长者犹豫了,这个答案无疑将说明错误的所在,这让他不免踌躇。但最终他还是说道

“因为纠缠,纠缠将使得结果无法被预料。”年长者又一次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甚至觉得自己今天叹气的次数比过去一年的总和还要多,“这与预测截然不同的结果使得双方产生致命的分歧和猜忌,最终导致决裂。有点可怕的是,我们并不知道是什么造成了这样的结果,就像我们不知道为什么结果会与我们的预计相差如此之大。我们不知道为什么指向升华的过程会产生不可预料,无法解释的巨大分歧。但更可悲的却是,我们不知道这分歧恰恰是我们的合作中最有价值的产物。那才是真正通向升华的无上之道,是偶像理论背后最为深邃的力量。”

“那究竟是什么?导师。”

“是我们都非常了解的东西。几乎所有的神话都拥有的开端,无论是‘当天未得其名,当地亦未得其名’(注:《enuma_elish》的第一句),亦或是‘那时地是空虚无状,深水淹没而黑暗’(注:《创世纪》1:2。这一段很值得一说)。归根到底,一切的创世神话都是从其中自发组织和演变出万物的过程。它是无序的,却也在无序中创造了有序。从它开始,同样的方式同时创造了有序和无序。它是一切的根源,他最有名的名字也同样来自于一个古老的神话,那是希腊人眼中的众神之源。希腊人称其为‘chaos’,根源的混沌。”

“如果让学园都市来说,理由是非常简单的。它甚至早在19世纪末世纪就已经被发现,20世纪中页被了解。那是曾经困扰了庞加莱的,由阿兰?图灵指出的必然的结果。用学园都市的话来说,那是将预测彻底毁灭的东西。”少女身后的图像在简单的放大、演化之后,迅速变得无法判断,无法估计。她带着伤感与无奈的神情慢慢地摇着头,“它告诉我们,就算排除外部的干扰,预测也依然是不可能的。哪怕规则中不存在随机性,一切都是已知的,最终的结果也将超出所有人能够预期的领域。这个过程将以非线性的方式构造出自我演化的系统,最终完成造物的过程。探究的方法,便是从根源处寻找答案。不论是当年的你们,还是当年的学园都市,都不免抱有着太过明确而又想要去期待的目标。追求是使人前行的动力,却也可能迷惑你的眼睛。这结果,甚至使你们忘却了基本中的基本。你们根本不该去预测,因为这个过程在本质上就是无法预测的。更可悲的是,你们甚至因为这必然的结果而相互猜忌。就像非线性系统会将误差放大,你们也将这个错误放大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这个过程,讽刺地与合作的内容相似。”

这番话让年长者哑口无言。虽然他本人并未介入当时的决策,但以他对于他们的了解,这无疑正中了他们的死穴。

“只不过,在这个问题上,学园都市也没有指责你们的资格,因为他们从未认为你们会想要去了解这个过程。正如先生您所说的,学园都市在意的是这个过程中会诞生什么样的奇迹,而并非‘媒介’(注:依然是“”)本身。在最初的几年里,学园都市同样一无所获,以至于他们中同样有不少人认为这是一次失败的尝试。唯一的不同就是,他们倒是不认为失败的责任和你们有关。因为他们很清楚,就像你们没有办法预料成功一样,你们也没有办法预料失败,那是从根源上就无法排除的障碍。不过对于学园都市来说,有一点优势在于无需放弃对计划产物的观察,因为观察本身几乎不会消耗他们的精力。

“于是当你们合作结束后的第4年,特殊的情况发生了。很有趣的是,它的表现与自组织的形式也同样异常相似。

“既然发生了,就需要为之收尾。这其中的过程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不过就我所知,学园都市为了使这一切都顺理成章,做出了一些安排。其中一个就是,将这个结果送出了学园都市。并且在又过了5年之后,当影响被时间逐步磨平的时候,为之留下了一个楔子。

“不过,我想正如你们无法预料当年的合作的结果一样,这次学园都市也不会想到因为这个原因,那个楔子本身同样变得多么无法预料。事实上促成我此行的原因中,有一小部分便是因为那个楔子。对此我只能说,就像人类是从混沌中被创造一样,人类本身大概就是混沌的分形,是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少女缓慢地,缓慢地放慢着语速。最终,悄然停顿了下来。因为她确实对这个话题感到无力。

不过她相信,她已经说得足够多。她已然将当年双方合作的真相和结果和盘托出,这无疑是极大的诚意。

“既然你们能够认出我们,那么我想你们应该掌握着一份详细的名单。你想必也知道我们并非一起行动,我所能够指挥的人力甚至不到5人。如果你们想要解除当年误会,那么那个家伙肯定是更好的选择。”

年长者依然在确认一些事,不过这已然仅仅只是一种形式。

“是的,我坦诚我确实考虑过。只不过最后考量的时候,先生您的经历起了最关键的作用。有些东西,是只有经历过当年合作的人才能够相信,能够理解的。而且我想,先生您也希望解开这个误会,我注意到和您的同伴比起来,您并未太过掩饰自己的身份。除了您有着这种期待之外,我找不到别的理由。”

年长者无奈地耸了耸肩。他并不奇怪学园都市知道了他们此行的目标,毕竟巧合不可能发生得那么频繁。

“那次合作的结果,可以的话给我一些资料,这样我才能够向我们组织解释。”

“稍有些困难,不过如果您愿意逗留三天,我向您保证您会得到满意的答案。请原谅,我们也有难处。先生您应该了解,此时我们正被一些外交问题掣肘。这三天的时间之内,我们将设法与英国方面达成一些协议。我失礼地说一句,我对英国人的办事效率丝毫不抱有任何希望,官僚系统虽然和信息转译系统一样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然而一旦其出了问题就反而会成为阻碍。先生,你们也应该同样了解英国那出了名的低效的官僚系统。”

年长者默默点头。

如少女所言,他们和英国关系匪浅,他们中曾经的一些成员甚至是英国赫赫有名的人物。如果不是目标跑进了学园都市,他们甚至都不会有借这个机会做点什么的想法,毕竟他们不想和英国方面发生任何芥蒂。

如果能够以最稳妥,不需要得罪任何一边的方法完成目的,他当然非常乐意。

这个选择是很自然的。

就在下决定的瞬间,他的视线从纪念碑上掠过。突然,一个念头有如一道闪电从他的心中划过。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是否有尝试过将那个结果作为理论15%-20%左右降低后的参考物?”

少女骤然猛地抬起头,那一瞬间她美丽的双眼中就好像燃烧着异常激烈的感情。但最终,这种情感的火焰仅仅只是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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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注:《创世纪》的这一段很有些特殊的意味。一般来说,这一段被翻译成“那时地是空虚无状,深水淹没而黑暗,神的灵飞翔在水面上”。这里的“空虚无状”(waste_and_void)我们都能理解,是混沌的意思。水却未必是我们能理解的了。因为早期这里的水是“waterly_deep”而并非我们常见的水,它并不包含孕育生命的“water”。但之后“神的灵飞翔在水面上”这部分的“水”却已然是“water”。而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那个“飞翔”,这个词叙利亚同源词是“孵化”。

如果参考希腊神话中众神诞生的过程,这段就很明显的存在着另一种解释。

我不知道诸位是否想到了什么。

上传者的注:严格来说混沌理论是从上世纪50年代,阿兰·图灵对于形态发生运动研究开始的。在这位著名的数学家之前,从来没有人试图从数学层面上去解释这一生命生成运动的成因,但阿兰·图灵做到了。不可思议的是,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够做到。事实上直到今天,我们依然无法完全地理解图灵留下的遗产,我们依然不能更多地了解形态发生运动。有人说,如果图灵多活几年,也许就能够让混沌动力学更早地成型。这种观点未免带有太多英雄主义的色彩。事实上我更倾向于认为,图灵只是出于某种信念而偶然找到了方法(图灵坚信生物系统可以用数学去表示,甚至包括智能。这也是他完成计算机理论的原因所在。)。因为实际上,当时的条件,确实不足以让人认识到混沌动力学所拥有的力量,这是图灵个人所无法改变的。图灵的形态发生论文,实际上一直到很久以后才被重视。和计算机理论比起来,要坎坷得太多。

我这里无意贬低图灵的功劳,他毫无疑问为我们带来了近乎疯狂的成就。只不过我们需要理解的是,没有一种成就是脱离了时代的。成果的没有被重视并不能简单地归结到被打压或者偏见上。因为在大部分的时候,那确实是当时所理解不了的。就像在牛顿体系崩溃之前,混沌理论绝不可能突然就被人重视,它必然只有要在牛顿体系自身倒台之后才能够真正被人理解。

科学之路并不存在捷径,每一个步骤都是必然的。只是这些清晰的步骤,往往会一点一点地随着发展而变得惊人得强大而难以预期——就像混沌理论所揭示的那样。

从这个意义上甚至可以说,其实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超越了时代”的天才,那仅仅只是一种英雄主义式的幻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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