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大江秋夜雨潇潇(4)(1 / 2)
众人与剑阵相斗吃了亏,兵无斗志,这一幕被白罗刹尽收眼底。她虽已获悉剑阵命门所在,但狡诈之人行事总归谨慎,原是她故意用一席话激将盐帮帮众,令他们率先以性命相试。如今赔上这一班人的性命,剑阵依然坚不可摧,白罗刹也未敢轻视。
于屋顶苦战的玄虚子看见弟子们剑阵得势甚是欣慰,又思时下内力折损,对付这三个黑衣汉子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遂生一念,对灵臂螳螂董公胜说道:“你那结义兄弟皮糙肉厚,只不过被我用剑刺破几道口子,失血过多晕过去罢了,幸未伤及脏腑。我这里有几颗秘传内丹,最是止血的灵药,倘若你给他服下并尽快带去医治,或许保全他性命尚不算晚。”
董公胜受人利诱,对玄虚子可谓杀招用尽。他与李元彪自结为星月双雄,纵横江淮罕逢敌手。不想今日结义兄弟竟在这偏僻道观有性命之忧,急的他心如刀绞,却又听玄虚子言说他尚有生机,因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若我二弟果能无恙,今日仇怨算是一笔代销。若他丢了性命,我董公胜就是追到天南海北,也定不饶你!”
这话被使朴刀的汉子和使长枪的汉子听见极为恼火,其中一人斥道:“兄弟万万不可!我等受人重托,倘若半途而废,日后定会被人追杀!”
董公胜冷眼道:“哼!二弟不在世上,我岂肯苟活!若我难逃一死,倒不如与二弟共赴黄泉!”玄虚子虽不耻他是个绿林大盗,却也不由为这番重情重义之言叫好称快:“好!是条好汉!”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药瓶扔给董公胜。董公胜接过药瓶,收了兵器拱手道:“各位,在下就此别过了!”背起李元彪便从房后跃下,隐没于雨夜之中。
那两名汉子怒气更冲,手挺兵刃直奔玄虚子来斗,一人抡起大刀飕飕作响,攻他左路;一人耍起长枪上下翻花,攻他右路。玄虚子左右开弓,孤剑同二人斗了几合,竟也把他们逼得节节退败,待他正欲使出杀技,不料左肩一酸,眼前昏黑,立时便要栽倒。玄虚子只得收住身法,勉强用剑撑住身体。原来射中他左肩的钢针带毒,只因他内力浑厚方支撑到现在,时下药力正猛,任他武功再高也终究难抵发作。两个汉子方才与玄虚子过招都吃了苦头,眼下虽瞧见玄虚子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却也迟疑不敢冒进。
玄虚子立在屋顶高处,时下纵然身中暗毒,耳目却依然开阔。他透过雨声隐隐听到山下江水拍岸,侧目朝江边觑望,依稀窥见一点船火起起伏伏,屈指一算,心中又喜又悲:若我命不该绝,今夜自是有故人来访。唉!只怪我一时大意,中了奸人的算计。如今我是生是死,也只好交由旁人定夺了!叹罢,他撇下长剑,闭上双眼,兀自倒了下去。那两名黑衣汉子见状互递眼色,合力一脚把玄虚子踹下了房顶。
众道士见师父从房顶摔下大惊失色,意乱心慌之际,骤然又有数十枚钢针密集袭来,剑阵中被射中者无数。
数仗外仇戎在雨中满脸阴鸷,手持一个“铁莲蓬”站在钢针射来方向。这“铁莲蓬”正是江南百花楼的扬名暗器——百花千蜂针。这种暗器厉害归厉害,只是有一样,一旦钢针用尽,若要重置需要颇费一番周折。先前仇戎因日月双雄帮忙格挡,侥幸躲过了玄虚子剑铓,便到暗处重置百花千蜂针。只是这上针的过程太过复杂,这会子功夫也仅上好三成。但即便只有三成,其威力也巨大,方才那出其不意的一发足使撒星剑阵大乱阵脚。
几乎同时白罗刹抡出一条铁棘软索,索尾悬一把弯月短刀。铁索飞舞,恰似一条奓起鳞片的长蛇,伺机啮人要害。刹那间她将手腕向下一沉,长索直入,刀头带着软索正缠住了孟奇的脖子,反手收回竟将孟奇的人头生生割下。白罗刹右手抖索把人头抛向半空,左手翻掌将手中白伞送出,伞顶不偏不倚正插进了孟奇的人头,鲜血淋漓四溅,染红了整张伞面。白伞载着淌血的人头飞转,掠过剑阵,众道士惊恐万状,片刻间作鸟兽散。
这些道士本就武功低微,受到惊吓后个个面如土色,仿佛丢了魂魄一般。黑风使亮出一把寒铁匕首,使出「夺命追魂」的轻功,三招之内刺死七八个逃跑道士。余下黑衣汉子士气大振,封锁退路,一鼓作气便要将他们诛杀殆尽。
没了撒星剑阵,太和观的道士哪还是这些黑衣汉子的对手。片刻之间,道观内仅还活下三个小道士。三人伏在地上哆哆嗦嗦,跑也跑不得,打也打不过,面面相觑,只得告饶道:“各位好汉爷爷饶命!各位好汉爷爷饶命啊!只要饶了小的们这条贱命,小的们愿每天执鞭坠凳服侍爷爷。若要在这太和观寻什么东西,不劳烦各位爷爷亲自动手,我三人对这里那是再熟悉不过了……”话未说尽,院子里早已是一片哄笑。
“好了好了!都给我小声点,先办正事要紧。”仇戎冲众黑衣汉子嚷道。
大雨缓慢停了下来,众人也趋于安静,一个黑衣汉子向三个小道士笑询道:“几位小师傅,你们可知这道观里有个宝贝在哪?”
仇戎心道:“哼,我是他们的大师兄,又在这道观待了一年,尚且不曾见过那东西,他们如何会知晓?”便根本不予理会三个道士,转而走向他们师父。
玄虚子此时倒在院子中央,头昏力乏,早被人用刀架住脖子合围起来。仇戎夺过一把长剑顶住他眉心,狠骂道:“牛鼻子,命还挺硬!快说把东西藏哪儿了?否则我连你这几个小徒弟一起杀了!”那三个小道士听后抱作一团瑟瑟发抖,望了望仇戎,又望了望师父。
此前玄虚子趁人不注意示意三个弟子,暗指观内古柏树上的乌鸦巢里藏有东西。此刻他眼望别处,一言不发。其中一个小道士忙指道:“回各位爷爷的话,宝贝就在那鸟巢里。”
“你胡说!你这个新来的弟子,怎会知这鸟巢里藏有东西?”仇戎当下叱道。
那小道士被问住,想要说出玄虚子意会给自己的实情,便偷看师父一眼,却见师父把眼睛闭上装不知情,心中盘算:我背叛了师父,师父却指给我鸟巢藏有东西。若这鸟巢中什么都没有,师父他又不承认,岂不是要惹恼了这些人,到头来罪责全在我身上。可要是真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他们寻到后杀人灭口,我岂不是死得更快?万难之下他竟负气胡诌道:“师父上树藏东西是我亲眼所见,你又不是我师父的弟子,你如何便知这鸟巢里没有东西?”
“大胆!怎么和爷爷说话?!”一个黑衣汉子喝道。
仇戎却不做计较。自他上次夜探静室险被玄虚子擒获后,行事更加小心谨慎。先前用千面易容术掩盖身份一事,此刻无人说破就算事未败露。方才他对小道士说“你只是个新来弟子。”自知多有失言。如今又被人反问一句“你又不是我师父的弟子”,顿觉心怯,索性不再言语。
恰在这时,只听外面传来两人的脚步声,那声音不急不促却使人听得真切,仿佛是由两个步履极沉重之人发出。众人听得好生奇怪,寻音望去,脚步声中顿然传来一句:“阿弥陀佛!玄虚子道长武功卓绝,却没能教出好徒弟,可叹!可惜!”
“玄虚子道兄早年在江湖上惩奸除恶,行侠仗义,为此甚至不惜性命。今日门内却多贪生怕死之徒,当真是人心不古,世道沦亡啊!”脚步声处另个一声音叹道。
玄虚子自愧万分,颤声道:“两位大师言重了。贫道这些弟子都是一些寻常百姓,是贫道对不住他们……我不教他们上乘武功,本意是怕他们将来卷入武林争斗。唉,怎奈江湖险恶,身不由己啊!”话中无尽伤感落寞。
“什么人,在这里鬼鬼祟祟?”仇戎挺剑指问道。
“鬼鬼祟祟的恐怕是各位施主吧?”这声音由远及近,俄见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个大和尚走进院门,一个手拿禅杖,头顶箬笠;一个背斜戒刀,赤脚而行。
两个和尚一路栉风沐雨、风尘仆仆,却在灯笼映下脸颊通红,愈显容光焕发。幽冥宗的黑风使和白罗刹二人观这二僧步态轻盈,却能发出如此沉重的脚步之声,已知他们是绝对的内功高手,一时未敢轻视,以待其变。
仇戎心中却十分不爽,料此二僧出现在自己将要得手之际,定然是来坏事,持剑就要杀人,却被一个黑衣汉子按住,小声禀道:“仇大人且慢。今夜的行动乃是千户大人周密安排,为了避免相互串联,在场的众位兄弟好多人也只是头次见面。这两个和尚深夜携带武器,说不定是我们一伙也未可知呢?待我问明来意后,大人再动手不迟。”
仇戎低声吩咐道:“好吧。不过我可提醒你,千户大人可从没跟我提过什么和尚。你若问不出究竟,便一刀将他们宰了!”
黑衣汉子好生应道:“是是是,大人且先听我盘问。”转而冲二僧喝道:“喂,你们是哪儿来的野和尚,深更半夜来道观作甚,这儿可不是你们的佛堂!”
瘦和尚笑答道:“怎么?这地方施主们来得,我们却为何来不得?”
黑衣汉子道:“我们来这里是要杀人,难道你们来这儿也是为了杀人不成?”
胖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僧与师弟来此是为了救人。”
黑衣汉子冷冷道:“仅凭你两个吃斋念经的和尚就想救走这个牛鼻子吗?岂不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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