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总有明月远相伴(二)(1 / 2)
众人散去,李悯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要散了。她挪到石台边,喃喃道:“月沅姐姐,这下可好,我一定会丢脸丢死的。”她探头向下望去,脸先呆滞神情,那模样活像一个万念俱灰要跳崖自尽的人。
林月沅一把把她拉了回来,一想到她刚才那般被人欺负窝囊的样子,便怒火高炽,厉喝声道:“你以为你以前丢脸丢的还不够啊。”
李悯双目噙泪望着她,孤苦无助的神情,可怜又可气。
林月沅叹了口气,遂又柔声鼓励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翻身机会。好好学,姐姐我相信你。做人一定要抬头挺胸,不要被人看扁了。怕他们干什么,不就是作诗,背文章嘛,有什么难的,不要怕!”
她抽泣了一声,摇摇头。
林月沅跌脚道:“我就看不得你这个泄气的样子,输赢在所难免,但要输的有骨气,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气,跟他们拼了!”
为了挽回李悯的颜面,林月沅为她夺身订做了严格的学习计划,并且自己亲自上阵监督,早中晚不停诵读,练习。
吃完饭时,李昙和李璨同时知道了这件事,但态度却截然相反。李昙对林月沅的计划和李悯的努力表示了支持并坚定的相信两人的能力。
但李璨却讥讽一笑,断言两人的努力定会付诸东流。林月沅不服气,仰着脖子与他据理力争,最后闹得不欢而散,这还是两人自那日屋顶夜话后第一次争吵。
林月沅气分难耐,发誓一定要争着一口气。于是每**着李悯昼夜苦读,但这高压政策却适得其反,李悯不分昼夜的刻苦不但没有使她进步,反而使她由于过度紧张,恐惧越发膨胀,每日带着惊恐读书,越读越差。前一个时辰刚背过的文章,诗词下一个时辰便忘得一干二净,好似从来没有读过一般,脑袋空白一片。
头几次林月沅还能耐心教导,可三番两次出现如此诡异的状况终于令她怒火飞掷,雷霆大怒。
可是一个的忍耐终究是有限的,能承受的侮辱也是有限的,且终有会爆发的那一刻。但李悯似乎是一个例外。不管你如何责备她,甚至辱骂她,她只是一个劲地跟你道歉,请求你的原谅。
几次下来林月沅便被她弄得不忍发怒,可眼前的情况又容不得她心平气和。她是那样一个从不轻言放弃之人,难道这次真的会败在李悯身上?
她实在是有些灰心丧气,便把她的苦闷倾诉给李昙听。
李昙听完默默无语,半响方道:“你也以为阿悯蠢笨无比?”
林月沅缄默不语,似是默认。
李昙温柔一笑,推动轮椅,来至窗边。他推开窗子,眺望远处还没打苞还只是一片片绿叶丛丛的昙花,声音如风轻轻道:“月沅,你知道吗,不是每一种花都适合盛开在明亮的白昼下,习惯被人注视被人赞美。有些花是只能默默的盛开在无人所知的深夜,她们在安静的黑夜里静静地绽放,没人打扰,没人关注。因为没人侵犯,所以不会害怕,因而香气更胜,花朵更美。因为是梅花,所以经的住风霜雪雨,因为是兰花,所以娇气难活。若是月季插入土中便能开花,若是茶花,则要细心栽培容不得半点马虎。花犹如此,何况人乎?”
林月沅思考了片刻道:“你的意思我懂,只是阿悯未免才不争气,太娇气了些。”
李昙微笑着摇头道:“不,你还是不懂。”
他命撷星将李悯请来,并让林月沅躲藏起来不要现身。
这段时间李悯被折磨的憔悴而疲惫,见了李昙也是畏畏缩缩的,不如以往亲近。
李昙请她坐下,递过一杯泡好的新鲜茉莉花茶,绝口不提有关她功课之事,而是关心起她的身体和健康,他柔声细语的关切让她绷劲的神经瞬间放松。不同于林月沅对她直接而粗糙的关心,李昙像春风化雨般的关怀是细腻亲和的,是润物细无声的。
她悲伤的眼泪一滴滴落入杯中,李昙既不问她缘由,也不唐突地为她止泪,只是安静地等她哭泣,待她平复情绪。他拉住她的双手央求道:“阿悯,你看外面的花都开了,你推我出去看看吧。”
李悯抹干眼泪,悄然点头,推动他的轮椅,缓缓而行,出门之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林月沅抖了一下罗帐示意她已经收到了他的暗示。
两人在花林里缓步而行。她悄悄在后面跟着,也不明白李昙到底搞什么鬼。
李昙一路行来,一路向李悯介绍花林之中的各类奇珍异草,聊起有关这些花木的各种典故。他还吟起了有关这些草花的诗词,有时吟诵了一半便故意装出一副想不来下句搜肠刮肚的样子。
一直怏怏不乐的李悯在他第三次忘词之时,不假思索地替他完整地续上。李昙高兴地夸赞了她,她的黯淡的双目忽然闪出了一丝神采。
而后一路行去,李昙不停地引导李悯背诵各种诗词,令林月沅惊讶的是李悯诵来竟然毫不费力,而且他将一个有关花草的话题不断引申,引经据典地谈到文献典籍,诗词歌赋上,李悯与之交谈居然毫不费力,甚至还说出了许多生僻的词句。
最后两人停在湖边的一片香草面前,齐声诵起了屈原的《离骚》。
林月沅惊呆了,前几日她拿着书看着她背诵《离骚》时,她还背的半生不熟,丢三落四。今日《离骚》优美的诗句从她口中流出竟如流水般潺潺不熄,仿佛她全然脱胎换骨了一般。
她完全不能相信,于是晚上她又叫拿着书叫李悯背了一遍,奇怪的是她又背了个乱七八糟。
林月沅百思不其解,难道李昙有什么魔力能让胸无点墨的李悯瞬间变得出口成章。
接下来的几日,每次李昙与李悯闲聊时,她都会隐身倾听观察。她发现每次两人单独聊天时,李悯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十分健谈,尤其是谈论诗词文章时,她腹中的学识足以令这宫中她所知所有公主汗颜。可是每当她以考校功课的方式去干巴巴地吟诵那些文章时,她就会瞬间退化成连《千字文》都背不全的“蠢笨之人”。
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和思索,林月沅才恍然发现李悯的自卑的早已根深地固,且是发自内心,而不是外界给予的。过多的压力和刺激不但不会使她抗争,反倒会使她精神崩溃。但只要对方能够给于她鼓励和安慰,一旦她寻回信心潜藏在她灵魂深处的才华便会喷薄而出。紧张、压力和自卑像一层厚厚的壁垒包裹住了她的心,她并非懒散、并非愚笨,相反的她对文字天生有一种灵敏细致的感受和领悟,那些东西早已烙印在她的心里,只是被自己的精神负担给硬生生地阻隔了而已。
林月沅决定以另一种方式启迪她自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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